藝術史研究需要跨學科的空間拓展
【學術爭鳴】
編者按
在上一期討論中,圍繞藝術史研究跨學科的傾向,兩位學者進行了不同角度的闡釋。本期兩位學者將繼續(xù)就這一話題進行探討。尚榮認為,藝術史研究者不應滿足于套用其他學科的理論和方法,而是要在學科交叉的同時,保持對藝術作品本體的洞察力;楊簡茹認為,面對越來越豐富的圖像生產方式,傳統的藝術史研究已經無力對相關問題作出解釋,這迫使藝術史研究開始調整方法和路徑。至此,就《學術爭鳴》欄目的“藝術史研究是更注重本體還是更注重多元”這個專題已進行了三期的討論,六篇文章見仁見智,從不同角度進行了深入探討與爭鳴。本專題告一段落,但思考和探索仍在繼續(xù)。
同時,自2023年7月《學術爭鳴》專欄開辦以來,編輯部收到來自理論研究者、畫家、美術院校師生等多方面的反響。本期開始,我們將選登部分反饋言論,希望爭鳴話題和爭鳴精神能夠持續(xù)發(fā)酵,推動文藝評論和文藝創(chuàng)作不斷向前發(fā)展。
作者:楊簡茹(廣州美術學院跨媒體藝術學院副教授)
傳統的、狹義的藝術史研究,更注重藝術作品本身的歷史,比如中國古代的《畫史》,就是評論品鑒具體繪畫作品本身的著作。但是進入21世紀,更多具有人類學、考古學、語言學等學科背景的學者進入藝術史研究領域,在跨學科的互動聯系中推動了藝術史研究的發(fā)展。藝術史研究的現實情況是,從單一學科的“內部研究”轉向多學科交叉跨界的“外部研究”。在這樣的背景下,藝術史的研究對象也早已溢出了原來的范疇,更多的學者已經意識到,許多重要的學術問題恰恰被遮蔽在學科邊界的罅隙中??鐚W科意味著藝術史的研究走向一種“大藝術史”的開放,這是原來的學科研究所不具備的。
對于藝術史研究的這種新態(tài)勢,學者們有一些爭論:到底應該堅持藝術本體研究,還是要進行跨學科研究?這種爭論背后,其實暗含一種學科焦慮:當藝術史研究開始進行跨學科探索時,是否在削弱藝術史作為一個學科的獨立性?
筆者認為,藝術史研究需要跨學科的空間拓展。因為藝術史跨學科的本質,是在不同學科的動態(tài)聯系中展開問題研究,從而拓展對藝術作品、藝術現象、藝術觀念的闡釋空間,并重新激活藝術史研究的知識生產。藝術史研究跨學科,不是簡單的合并關系,而是重組關系。
藝術史研究,不僅僅是對視覺的關注,也與政治史、商業(yè)史、經濟史、技術史、物質文化史等共享研究關注點、方法和文獻資料。與此同時,其他文史學科的學者也注意到藝術史的功用。無論是藝術史跨界到其他學科,抑或其他學科汲取藝術史的研究成果,都是在跨學科的視角下通過了解其他門類的研究,更好地促進本學科研究的發(fā)展。
在20世紀,面對越來越豐富的圖像生產方式,傳統的藝術史研究已經無力對相關問題作出解釋,這迫使藝術史研究開始調整研究方法和路徑。比如20世紀60年代,隨著英國伯明翰學派的興起,對于大眾文化的分析和批評涉及電視、電影、廣播、報刊、廣告、漫畫、流行歌曲,乃至休閑方式等。對大眾媒介的關注成為藝術史研究的新熱點,從而跳出了傳統上對作為審美對象的藝術品的研究范疇。藝術史研究的領域不再僅僅聚焦于藝術家創(chuàng)作的文化作品,日常生活、大眾文化、流行文化等都進入了藝術史研究范圍。在文學理論、藝術批評和文化研究的啟發(fā)下,藝術史研究擴展到更廣泛的視覺文化研究,從對藝術家及其作品研究的關注轉向對消費問題、性別問題、媒介過程等新問題的關注。如今,藝術史研究又分化出藝術教育、藝術管理、文化產業(yè)等新興學科專業(yè),進而生成新的專業(yè)方向,如拍賣、策展、文物與博物館等,這些變化正是跨學科思維的結果,這也說明研究者的立場和視角在發(fā)生轉變。
明確的問題導向會集結起不同學科的學者共同交流合作,從不同的方面帶動跨學科研究。比如新中國的美術作品,其內容不再像傳統作品那樣,僅僅表達藝術家個人的某種感受,而是更多地體現出新社會的發(fā)展面貌和人民大眾的審美需求。要研究這些作品,需要通過研究同一時期創(chuàng)作的戲曲、小說、音樂、電影等,才可能獲得更豐富的信息。新中國美術史,是在藝術與政治、社會和經濟的互動中建構起來的,從藝術本體之外對相關問題進行分析,能更好地幫助我們理解美術作品的發(fā)展。因此,藝術史學雖然依賴于學科內部研究,但是也要借助其他學科的知識和方法來解決本學科的問題,不同學科可以實現有效的跨界合作。
從國內藝術學院的研究生招生情況來看,常常會有本科階段學習設計學、計算機科學、人類學,甚至農學等不同專業(yè)背景的學生選擇藝術史。實踐證明,跨學科交流有助于打破人們固定的思維方式,從而推動學術研究創(chuàng)新發(fā)展。隨著科技的飛速發(fā)展,跨媒體藝術、實驗藝術、科技藝術等新專業(yè)不斷出現,都以“跨界”視角推動著傳統文科的轉型。
誠然,從研究方法來看,符號學、圖像學、風格學等經典方法在藝術史研究中仍具有重要的位置和適用性。同時,一些社會科學的實證研究方法,如統計分析法、認知神經科學實驗法等已率先在設計藝術史研究中得到應用。邏輯分析、系統研究、堅持求證的科學方法,也可以糾正以往藝術史研究中存在的主觀臆斷等問題,為學術結論提供科學的決策依據。因此,社會科學的實證研究方法,可以促使藝術史研究在方法論層面取得新突破。當然,如何將實證主義方法上升為一種普遍的、經典的藝術史研究方法,還需要研究者長期的努力和自覺的探索。
當然,跨學科不是裝點門面的時髦用語,也不是當代藝術史研究獲得新發(fā)展的“萬金油”。在藝術史的跨學科研究中,要保證研究者做的是藝術研究,而不是假借跨學科之名從事其他學科的研究。真正的學科發(fā)展不會懼怕跨學科吞噬本學科的獨立性,因為跨學科的終極目的是通過吸取其他學科的優(yōu)勢來強化原來的學科。在這個過程中,藝術史研究需要跨學科的空間拓展,借鑒其他學科的方法獲取有價值的研究成果,從而實現理論體系的更新,并不斷地重塑藝術史的面貌。
張萱,唐朝人,作品以工筆仕女畫著稱,在他的眾多畫作中,《搗練圖》最為著名,然而原作未能流傳于后世,現收藏于美國波士頓美術館的《搗練圖》,系宋徽宗趙佶摹寫之作,雖然對原作的環(huán)境略有刪減,但整體內容保存較為完整。作品展現了十二名仕女專心搗練的場景,內容雖然簡單,但構圖、畫式、設色等極為精細,服飾細節(jié)刻畫生動自然。《搗練圖》再現了當時鮮活生動的勞動場景,后世學者通過研究其構圖形式、繪畫內容與意境,探討畫作的文化藝術價值及其對現代各領域研究的意義。例如,有研究者通過分析《搗練圖》中服飾元素對畫面構成的影響,啟發(fā)當代人物畫創(chuàng)作者對于服飾元素的應用方式和內在關系的處理,從而在人物形象塑造、畫面氛圍營造等方面取得創(chuàng)新;也有學者以畫中的女性形象為研究主體,從繪畫形式語言和女性主義視角等進行分析;還有學者從畫面中搗練、縫衣(織修)和熨帛等工序中,分析唐宋時期紡織工藝的發(fā)展等。上圖為北宋趙佶摹張萱《搗練圖》。
南宋畫家牟益繪制的《搗衣圖》也描繪了搗衣侍女勞作的情景,其白描輕墨的手法與《搗練圖》工筆設色風格不同,但同屬相似題材,互為參照,為后世學者研究此類主題提供了審美與史料價值。
《搗衣圖》(局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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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項目團隊:光明日報記者 張玉梅、于園媛、許馨儀)
《光明日報》(2024年01月05日 07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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